日子还是这么清清淡淡过着,七、八月份,蛋娃要到了钱就去游戏厅,没要到钱就和二狗子之类的弹珠珠,还好没弄出什么大事,只是那天蛋娃、二狗子和其他街的小孩干了一架。原因其实也很简单,肉场走过去就是皮匠街,顾名思义,就是修鞋匠的地盘。那天,蛋娃和二狗子在那里和不认识的小孩扇块块纸耍,蛋娃扇块块纸比较凶,把其他小孩的都收走了,那些小孩自然就不干了,和蛋娃干了一架。话虽然这么说,但也主要是蛋娃太不识相了,赢了不知道赶快抹点油,这一点就比不上李初暗了。李初暗四十多了,混到现在,不就是靠着见好就收。见好就收,说起来容易啊,做起来的时候没几个见到利益还清醒着的,风向一不对就倒了一大片。
可惜,蛋娃不是个省油的灯。蛋娃之所以变成这样调皮捣蛋,和他爸妈是脱不了干系的。蛋娃他妈李木清和他爸赵审明是91年进的城,刚开始生机艰难,李木清在街上擦鞋,而赵审明弄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来出卖劳力干活。而在这个家刚刚起步的92年,哇的一声,蛋娃蹦了出来。这么些年来,一直没管过蛋娃,任他去,现在想管,又始终不得法。
九月份很快就来了,蛋娃要上小学了。蛋娃太兴奋了,不到七点就开始嚷嚷,吵得蛋娃他爸妈睡不着,七点多就送他到了学校。蛋娃他们来得早,就看到一群一群的人来到了学校,一群群的人围着一个个的小孩,看样子是全家出动。报名的时候,蛋娃又第一个冲到了前面,可惜父母孩没来,老师不给蛋娃报名。总算李木清挤到了前面来,她识趣地给老师说:“李姐让我来这个班……”话还没说完,老师就笑眯眯地说:“原来是李姐的亲戚啊,”然后事情就顺理成章了,“上次李姐就给我夸这个孩子聪明,看这机灵得……”又闲聊了几句,才开始招呼下一个学生。
一上午过去了,蛋娃的热度也减少了一半多,还没回到家,就去找二狗子他们玩去了。可是二狗子却不见了。二狗子在哪去了呢?不知道。多久回来呢?也不知道。“日你妈的狗子,去干啥子去了嘛!”蛋娃垂头丧气地往家走,却看到三娘在往回跑。可是女人的脚能跑多快,后面追在最前面的那个城管一把扯下蛋娃三娘的秤,一脚踢向三娘的担子,三娘护担子不要命了,拼命地拉扯涌上来的城管,又被扇了几个耳巴子,突然蛋娃三娘一扯,全身僵硬地倒在了担子上,口吐白沫。“疯婆娘发病了!”不知道谁叫了起来。而那些个城管似乎就没听到都像看稀罕似的围在旁边。蛋娃刚刚没看到二狗子就有点气,现在不干了,就冲上前去“三娘,三娘!我日你龟儿子,敢打我三娘!”抓住一个城管的裤管就咬。“龟儿子蛋都没长全充啥子胖子!”那个城管一脚就踢开了蛋娃。蛋娃又冲上去,又被踹开。李木清听说三妹发病了赶过来,却见自己的么儿被城管踹,马上明白该怎么做了,冲上去就对着蛋娃两耳巴子,扇得蛋娃晕忽忽的就抱起来一脸谄媚地对城管说“谢哥,娃儿不懂事,你看三妹一天疯扯扯的,你大人有大量……”本来城管些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见有台阶下就说:“李妹,我给你说,二天喊你那个癫子妹儿莫一天出来丢人了,罚还是要罚,今天先把秤和东西给你没收了,明天来办公室取。”“要得,谢谢谢哥,蛋娃,你看别个谢哥这么宽宏大量,还不给别个磕头”说着李木清就踹了一下蛋娃,蛋娃就把头扭到一边。这个谢哥也不再答理这些乡巴佬,吆喝着伙计些个把东西抬走。
等城管前脚一走,李木清就在后面骂将开了“我日你祖宗十八代,等老子有点权了把你龟儿子甩翻,你龟儿子爬去吃屎……”李木清边照顾三妹边脏话如机关枪一样打出来。等心头骂舒坦了,便扶着三妹回家了。
蛋娃他们一家住在马房街,租的那种一年¥100的单间。所谓单间,就是说厨房在外面架个煤炉子搭个锅,二手床和二手沙发放到一起,若是乡里面来个人,那沙发打开又是一张床。这时候,李木清正在忙着把癫妹儿扶上床。“癫子惹事了就发病,才造孽哦!”李木清一边帮三妹打整干净,一边自言自语,这头又诅咒起谢强:“我日他龟儿子谢强,他不看僧面也要看下佛面啥,李伯伯又不是得惹来耍的。”李木清口中说的李伯伯就是蛋娃的么么外公,李初暗。
李初暗是农村人,但是又和农村没多大关系。在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李初暗的父亲死了,等到他十多岁的时候,实在活不下去了,跑去参军,被运到了新疆,在军队里一过就是十多年。86年才转业到现在这个小城市当一名普通医生。虽然只是一名医生,但就决定了他和其他人的不同,他有城市户口。其他从农村来的人有堂堂正正的城市户口么?所以他是真正脱了农皮的农村人。
现在的李初暗正在急诊科里面忙着,因为,急诊科里面出事情了。
刚刚有个手臂被砍了一刀的人滴着血进来,护士们想都没想就把他带到了急诊外科,结果急诊外科的大夫刚刚止住血,还没考虑缝针的问题,就冲进来一个人,那人不高不壮,但是手里面却拿着把土枪。大夫刚刚察觉到不对,被砍的人就从后面的窗子里面翻了出去,拿着枪的那人也就顺势冲了出去,急诊科的那些个护士,只看到一个提着把枪的人追着一个似乎一只手还不能动的人出了医院。
提着枪的那人边追边骂“你龟儿子蛋痛了啥,吼啊,那么现在不吼了啊!”追了半条街,又追进了一家小理发店,听到“膨”一声闷响,那个提着枪的人就跑了出来,然后就找不到踪影了。这时候,呜呜的110才姗姗而来。一进店,才发现斑斑的血迹和躲在收银台下面的几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当然,送到医院象征性地起了一下搏,然后就死掉了。
现在的李初暗正在应付院上的压力,他当然是精明的将所有的责任推到保卫科,可是电话还是响不停,从正院长到副院长,十多个人一一的清问。“老子又没有遭谁惹谁,”李初暗如是想着,但是应付还是得应付。半天过去了,医院里面没了什么动静,110也没了什么动静,案子就这样忙完了。人呢?嗯,有人死,但是没有人被抓。
这件事情,蛋娃也是清楚的,因为那个时候蛋娃正在商店里面吹空调。夏天到了。
夏天到了,所以人心才燥热,春天发春的时候干下的事情就在夏天做了个了结,把腥留给了苍蝇蚊子。夏天到了,也意味着蛋娃快放假了。蛋娃这几天学习都特别刻苦,游戏厅也很少见到他,二狗子叫他他也不理,因为他妈许诺他,如果考到95分以上就给他买个学习机。蛋娃知道学习机意味着什么,他不用再死皮赖脸到其他同学家里面去玩采蘑菇,打坦克和打松鼠……考试完那天,蛋娃很沮丧,因为自己白复习了,东抄一点,西抄一点,在那个不是重点的小学里面也不是难事。所以一考完蛋娃就叫上二狗子贼头贼脑地钻进了游戏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