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喜欢一个人可以让自己这么卑微。他一边唯唯诺诺地想到，一边喏喏着:「呐，这是你第一次么？」坐在旁边的姑娘还是有些拘谨：「也不是，那。有经历过一两次了。」他稍微放了一下心，总不能算是在糟蹋姑娘。侧面望过去，右边的头发络过后耳框，显出仿佛半透明的粉红色耳垂。什么装饰也没有，像是在骄傲地宣示着青春无敌。黑黑的眼珠，睫毛往上梳得一丝不苟，不敢看他，只能望着前方的快速车道，却显得愈发有神了。他想，分明是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珠、娇小的鼻子，侧面看嘴唇却那么翘，是赌气还是不服输呢？越发这样想，他看得越怔，越觉得无地自容。

在十年前的八月的某个午后，也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坐在他的对面。当时的他还不怎么能喝酒，一瓶青岛纯生就能把脸涨得通红。刚刚在父亲的生日宴上被灌到手脚发麻，还是要跑出来见她。「你没事吧？」「喏，还好。」「让你找的资料带了吧？社会实践的幻灯片得今天做好。」「嗯，在U盘里。」姑娘把U盘拿过来赶快插了进去，他却鼓起勇气把姑娘的电脑给按上：「我想，我想和你去看电影！」姑娘愣了一下，顾左右而言它：「可是又没买电影票，这么突然」他拿出买好的两张电影票，拽着姑娘就往三楼走。这大概是他除了初一往老师讲台下扔火仗外做得最有种的事情了。

瘦，真的是瘦，手真是太瘦了。盯着旁边姑娘规规矩矩叠在腿上的双手半晌后，他心里自顾自地怜惜道。手指还是细长的，指甲也精心涂过了，皮肤却没有光泽，仿佛一捏就会碎掉，让人担心。左手中指上还有淡淡的印痕，是什么呢？「快到了吧？」姑娘冷不丁冒这样一句，打断了他的思路。老杨回道，「嗯，快了，还十分钟。」就像要看到天井里的第一缕阳光似的，姑娘眼睛亮得自己都要发光了。他已经被灼伤了。

一进电影院，他就睡着了。好一会，突然被口水呛到，一下醒过来，姑娘已经不见了。他一边懊恼自己没用，一边跺脚恨自己，一边叹气，好不容易骗喜欢的姑娘一起看电影，自己却没用睡着了，还一脸死猪睡相。正在对自己气不可遏的时候，姑娘却回来了，一手拿着爆米花，另一手还给他拿了一瓶梨子汽水。他想，我真的是应该喜欢她的，什么时候告诉她我下学期就要出国了呢？

这就到了。「这是KPMG今年派来的审计师李小姐。」他开始无精打采地介绍身边的这位姑娘。果然KPMG里面不乏一群垂涎美色的老男人啊。他心里一边暗骂，一边哈喇子都要掉出来了。

「下周我们乐队在校庆上表演，你会过来吗？」他突然受宠若惊地收到那姑娘的邮件。嗯！他默默对自己说，一边去Kayak订了回程的机票。但那天人山人海，被人群托住的那个穿红色毛衣的姑娘，竟然是最后一瞥，连再见也没有。自己原来只是一只平凡卑微的工蚁啊，他自嘲道。

那些懦弱卑微的爱啊，被噔噔噔的高跟鞋踩得粉碎。「喏，李小姐，今晚我们公司安排的活动不能不来哦！」